了解西藏历史的人想必都知道荣赫鹏这个人,荣赫鹏就是1904年率领英国远征军入侵西藏的司令官。1904年藏军英勇抗击荣赫鹏率领的英国远征军,其中以江孜保卫战最为壮烈,电影《红河谷》即再现了当时的情景。
荣赫鹏是一位侵略者,但他所著《英国侵略西藏史》一书中却对藏密喇嘛教已经有着深刻的认识,在书中的观点荣赫鹏已经认定藏密喇嘛教为邪魔外道。
荣赫鹏所著《英国侵略西藏史》,该书是他的回忆录,出版于1910年。1934年,孙旭初将此书译成中文,在国内出版。1983年,西藏社会科学院将其列为《西藏研究参考资料》丛书的第三卷,在拉萨重印出版。不过,该书的原名是《印度与西藏》(India and Tibet),讲的是它们之间的历史关系,最新一次再版是2002年12月。中译本是1934年翻译的,用的是浅近的文言文,而且没有注解,下面是第十九章《拉萨印象记》(Chapter XIX - Impressions at Lhasa)的一些摘录,每一句话都值得仔细读:
西藏的寺院各自成一市镇,皆以坚固之砖石筑成,各有无数房舍、厅堂及禅院。街市虽湫隘不洁,而寺院则皆宽广。各寺建筑,大抵同一格式,房顶作宝塔形,梁柱皆木制,遍加油漆,刻有种种奇特之偶像。哲蚌寺中僧侣约八千乃至一万,依余推测,当分为四种宗派,各有长老,各居别院,且各有不同之组织。
拉萨各大寺僧侣,就外表言,殊不足使人欢爱。彼等形貌多粗鲁笨拙,虽偶有少数僧侣比较雅洁而和蔼,然甚少神清智爽道貌岸然者。余对彼等一般之印象,不过污浊卑贱而已。……此辈藏僧诵读经典之能力殊伟大可惊,特于经典之真实意义,大都不求甚解耳。
……“藏人作喇嘛之主要目的,不过藉此争夺名利。至于寻求宗教真理,从事救人济世,则绝非若辈所愿为。若辈所希求者,无非逃避现实人生之苦痛,而享受今生与来世之逸乐生活耳。”为众生服务之说,在藏僧心目中,实不值一顾也。
此辈喇嘛道德上之素养,亦无好评。终身不娶之僧侣贵族,大都另有所欢,而低级军人僧侣生活之放荡,尤不堪问。普通迎神赛会之场,直是人欲横流之所。
寻常僧徒之就学于寺院者皆须刻苦努力。各僧徒因欲博取学位,多有工作垂二十年者,每年须经一度之考试。
藏人教学多用问答体。依余判断,问答教学法实即含有玄学论战之意味,东方人士每好为此,往往引起热烈之争辩。凡欲参加辩论者,事先当熟读各种课本及参考书,否则瞠目不知所对。问答内容常以下述之哲理教人,“汝须重顿汝足,以震毁地狱之门,汝须重拍尔手,使全世界一切邪魔闻声逃避。”
西藏僧侣,除研习经典及各种宗教仪式外,亦须兼治生产事业,其中经商者最多,务农者亦颇不少,余则或畜牧牛羊,或制造佛事用品,或漆画佛象,而缝工,木工、石工、鞋工,亦多以僧侣为之。高级僧侣生活极安适,各有私人第宅或庵堂,且有雇用仆役七八十人者。
低级僧侣生活殊恶劣,其穷苦之状“有非言语所能形容者。”各僧徒须自谋生计,课业又过于繁忙不容更事生产,其受诸寺院之些微俸给,与得自施主之少许供应,绝不足以供给其日用所需。彼等惟饮茶不须付资,但无佐饮之品,常两日不能得食,其惨苦有如此也。
杀生行为,原佛门所不许,惟西藏各喇嘛皆喜食肉,不能一日或缺,每岁最后三月中,拉萨市上,例须屠宰牛羊五万余头,此一事实殊堪注意也。藏人用刑极残酷,如挖眼、斩首、鞭扑等不胜枚举。
喇嘛制度究竟是否完善,余实不能无疑。佛教有倡导和平之功用,自是千真万确。如果藏人信奉回教,则吾人欲入拉萨,当不如此其易也。即如蒙古人民昔日好战之风,今亦大部衰竭。充满和平意味之释迦佛象,所在皆是,不无重大影响。此类释迦佛象,或刻诸崖石,或雕塑共和平之化生,或制成铜像,或嵌诸庙宇私宅之神龛,对于一般人民,实有催眠与麻醉作用也。
如上所述,佛教在蒙藏一带,实曾孕育和平。然兹之所谓和平,实不过苟且偷安,清净寂灭而已。佛教和平炔禺之义人人皆能体验。一般人民大抵多以慈悲为怀,对于一切人间世,一以和平为依归。此种思想实不无危险性,盖一方面可使民族向上,同时亦可使民族堕落也。一民族有用之热情与精力,宜使之充分发展者,每因佛法之催眠,化有用为无用。民族活动性与责任心亦因麻醉作用而变为苟且偷安,自暴自弃,此尤佛教最大之流弊也。
藏人主要观念,实不外自求心灵之解脱,只要能自谋解脱,更不欲过问他人事矣。实际上藏人心理上犹充满原始宗教邪魔外道之色彩,故自信非竭毕生精力,不能自谋解脱。藏人意想中之精灵世界,仍充满邪魔,稍失修持,即惧为魔鬼所吞噬。各个庙宇乃至各个家宅皆充满魔鬼之神像,睁目露齿,引颈伸手作攫人状,其狰狞可怖匪夷所思。对于天堂之信仰,藏人实极模糊,而对于地狱之信仰,则几可支配大部藏人之生活,每见愚妇愚夫,因欲逃避地狱之恐怖,尝自动幽闭暗室中,数年不见天日,惟以小穴日送饮食一次,藏人对于地狱信念之深,由此可以想象。愚夫愚妇咸以此为死后逃避魔鬼之不二法门,彼等对于死后之观念,舍此更无任何积极之表示。惟有一事,颇饶兴趣,即藏人想像中之地狱,气候极寒冷。如果地狱气候温暖,则藏人将趋之若鹜矣。
如上所述,西藏之宗教,实际上已流为邪魔外道。惟于黑暗之中,亦尚不无一线光明。
……觉康寺最初庙宇系纪元前六百五十年修建,嗣后陆续添修,结果院宇林立,杂沓错综,毫无建筑学对称之观念。吾人但见椽柱如林,漆画雕刻,光怪陆离;然其布局后计,毫无美术观念。且到处尘垢堆积,供奉之牛油,因腐坏发出奇臭,佛坛用品如烛台香炉之类,多以纯金制成,式样亦精美,然其位置殊凌乱无章。
惟念此一古刹,历史悠久,香火繁盛,游客众多,以致户限为穿,廊道渐圯,数千年来,四方善男信女,不惜跋涉关山,备尝险阻,以求顶礼膜拜于慈悲活佛之前,则其本身当亦具有特殊之魔力与绝大之光辉也。
余所谓喇嘛制度潜在之法力,即于此见之。彼蒙古人民来自辽远之荒原,西藏人民来自深邃之山谷,似皆欲于礼佛时寻求此种潜在之法力也。余偶于僻静处,遥闻寺僧喃喃诵读经典,鼓声隆隆,角声嘹亮,间以铙钹声及钟罄声,音韵悠然,始悟此种潜在法力,来源有自。一般说来,音乐较语言更适于神灵关系之表现,角声、钟鼓声、铙钹声、喃喃诵经声,交响并奏,遂使此种忧郁性之民族深为感动,因而发挥其皈依之热忱。
藏人虽以闭关自守著闻于世,然其天性固非不喜社交者也。藏人贸易之才干实与生俱来,无问男女,无问僧俗,皆从事于商业,而女子之经商者尤较男子为多。
无论如何,藏人对我显然深怀疑惧,且因吾人征服印度,对我反感愈深。然藏人见我统治印度手段之和平,与印人所享自由之权力,乃至医院学校之设施,又复大为感动。藏人之旅居大吉岭者即对享有上述之权利,且在政府机关中,亦间或担任低级职务,故极愿归服英人之统治。觉康寺中且曾塑有女皇维多利亚之神像焉。凡此种种,藏人亦大体承认,惟转念同样之英人曾覆人家国并人领土,又不禁为之栗栗危惧,以为英人之在印度者或有两种不同之典型,其一和平而炔禺,又一则暴戾而凶恶也。
综观西藏民族之特色,吾人所可得而言者,即彼等尽自外柔顺而内狡狯(被征服民族大低如斯),尽自多污垢而耽逸乐,彼等之宗教亦尽自腐化坠落,智能上及心灵上皆少进步。然根本上,藏人绝非毫无仁慈及社交性之民族,至其宗教情绪之强烈,更不待论矣。对于不德之行亦非毫无约束。某喇嘛因娶一尼僧,遂断送其政治生命。政府大臣中之较有资产者常自动不受俸给。藏人相互间,常表现亲爱之精神与强烈之友谊。藏人潜伏之天性大足以为善,特期特正确之指示以发扬光大之耳。
关于中国人士应付藏人之态度,余特别留意考察,盖余本人亦奉命治理印度一士司,职权颇似驻藏大臣,故对于中国驻藏大臣接待其藩属之态度,颇感兴趣。中国当局之专横倨傲殊令人触目惊心。百年以前,曼宁曾批评“中国官吏倨傲而不谦逊,”余今兹亦有同感。凡英官之治理印度者,对于造访之印度绅耆,例须请其就坐,乃中国驻藏大臣则虽摄政来访,且不许其就坐。摄政及诸协摆、诸国会议员、各大寺主教,皆须席地盘坐室隅,而驻藏大臣及其僚属乃高踞上座。其接送藏人之态度,尤属倨傲无礼,妄自尊大。英官接见印度绅耆或高级官吏时,例须起身迎迓,而驻藏大臣接见藏官时,则踞坐不动,仅稍颔首示意而已。送客时亦仅回首语舌人日:“令彼等去”。吾英人因对待亚洲人士态度高傲,每受指摘,有时固属实情,然英人对待亚洲人士之高傲,究不如亚洲人士相互骄傲之甚也。
中国官吏应付其藩属之态度,另有一点,与英人大异其趣。吾人在藏所见中国官吏,绝少能操藏语者。除少数在藏服务时临时娶有藏妇者外,余人绝不关心藏人事。若辈巍巍然凌驾于藏人之上,对藏人利益则漠不关怀,从不设法增进藏民之幸福,如英国在印官吏之所为。余在新疆时亦曾观察当地中国官吏之行为,与此间毫无二致,彼等常欲保持无上尊严之面目,拘拘于繁文褥节,常着大礼服,相互敬礼有加。在彼等心目中,藏人不过野蛮民族,故不妨加以藐视,彼等常欲早日脱离此一蛮乡而返其文明之故国。
此种情形,自为藏人所不满,故对中国官吏衔恨刺骨,而又深受中国当局之威胁,居常惴惴。余意藏人之所以稍能脱离野蛮生活者,亦因接触比较文明之中国而受其保护。原始之藏人,野蛮好战,不断侵入中国。西藏之文化与宗教,皆来自中国,余巳言及,佛教流入藏土,实因文成公主远嫁藏王之媒介,并非直接由印度传入也。经典及其他古物,固多来自印度,然佛教之创立于西藏,实皆文成公主人格感化之力也。
此外,中国当局对于防御外侮之工作,昔曾大有造于西藏。一七九二年征讨廓尔喀之役,中国将军跋涉关山,备尝险阻,军功之显赫,实为世界各国所震骇。自中日战役以后,中国在藏威权减削不少,旅藏三年之川口曾如是云云:依吾人观察,则早在中国战役以前,中国已丧失其宗主国应有之权威,此盖有事实证明也。惟过去军功战迹之余威,迄今偶尔回溯,犹足以服慑藏人,将来是否尚能再立同样之军功,则殊不易言耳。
中国当局尚足以影响藏人,固无疑问,惟余个人则确信中国当局所采手段,不如吾人之实际而有效。西藏为中国保护国,克什米尔为印度保护国。中国驻藏大臣须拥兵数百以自卫,本年且增至二千,而英国驻在克什米尔之道尹则不烦一兵一卒,甚且并英印兵士亦无须常设。西藏警察,皆以华人代藏人,而克什米尔之警察则皆以当地人民充任。克什米尔面积有八万零五百方里,人口亦不亚于西藏,其地邻接西藏与土耳其斯坦,且透过其藩属而接近阿富汗,距俄国领土才十二哩耳。然全境之统治,及邻近小国治安之维持,悉由克什米尔民军担任之。英人惟担任军事长官,至下级兵士及警察,绝无以英人或印人充任者。然此种民军,绝不至违抗英政府命令而侵犯其邻国之领土,如一八八六年藏人违抗中政府命令而侵入锡金也。一八九O年中政府代表西藏与英人缔结条约,而藏人否认之,此种情事,又非克什米尔人民所能想象者也。中藏两族同为亚细亚人种,又信仰同一之宗教,而吾人与克什米尔种族既殊,信仰亦不一致,揆之常理,中国在藏威权,宜较吾人在克什米尔之威权更为优越。乃征诸事实,适得其反。
吾人对于拉萨中国当局,力求保持友好之关系。中国在藏宗主权,条约中已予以具体之承认,交涉过程中,余亦极力设法与驻藏大臣表示好感。吾人之方针与政策,绝不欲取中国而代之,吾人亦无意吞并或保护西藏。吾人但求藏方保证,不许其余列强获取优越势力,彼邦秩序当切实负责维持,并许吾人享有普通商业利益而已。凡此种种当不致引起中国之反感与嫉视,余对中国驻藏大臣敬礼有加,期能(事实上已能)博取其诚意之合作。余两人在共同利害上,实应切实合作也。
(完)